[小说]小小说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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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二鸟

正值更年期的老婆不是这疼就是那痒。相伴去海南散心,无意间发现某大医院在海南开立的分院,据说医疗阵容多是总院专家轮流坐诊,很多专家在京城即便排队也不一定能约上。惯于搂草打兔子买东西看赠品的老婆不会放过任何一石二鸟的机会,又要填补游玩看病双丰收的空白。

火急火燎的老婆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机登录了医院网站,像餐厅点菜一样直接点了内分泌的专家。老婆挂完号又劝我,何不也查查,反正陪着也呆着,不如也来个一石二鸟。“快点看看你哪难受?挂哪个科?”老婆说吃就端。突然一问真挺犯难。哪难受?实话说已知天命好几年了,哪也不是很好受。加之近两年,身上的大部件都分期分批地检查过。虽不是多爽利倒也无大碍。老婆一边不停地催:“快说哪难受!”

正在举棋不定时,猛然想起,前日一哥们的弟弟得了喉癌,医生憾称来晚了。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惋惜,自打听了这事就一直觉得嗓子里边堵得慌。想来也是,酸甜苦辣担当了几十年的咽喉要道,在心中的地位还不及前列腺,每年体检前列腺从没落下。于是斩钉截铁告诉老婆,定了!做个喉镜。

到了医院,我和老婆分道扬镳,各自找预约的专家。我循着标识找到了耳鼻喉科。坐在诊室外等待叫号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与在银行等叫号存钱简直是天壤之别。坐诊的专家与网上菜单里挂的照片一致。专家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把朋友弟弟的事情和盘托出,并说明自己也觉得堵的慌。专家和言悦色谆谆告诫要多注意生活方式之类,随后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就开了喉镜单子。声称做喉镜必须先检血是本院的规定,并强调两小时可出报告,然后持报告来做喉镜。

血抽了。可是两个小时过了,一楼的窗口没有找到我的报告单。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杳无音讯。沉不住气的我,再次找到一楼取报告的窗口,女护士也疑惑不该如此,提醒我去检验科咨询一下。我直奔三楼检验科,隔着那个小洞向里边的白衣者喊话。白衣者接过我的化验单用扫码枪扫了一下,告诉我去找医生确认一下。我像领了圣旨一样跑回到专家那里,专家却大手一挥让找门口的护士。退出诊室来到护士处,说明专家的意思。此时我心里犯起嘀咕:确认什么呢?身份?病情?一头雾水。

护士也在化验单上扫了一下,抄起电话,“检验科吗?请问xxx的结果怎么还没出来?”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护士抬头问我:“得过性病吗?”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堪比五雷轰顶!“说我是性病?”我追问护士。她说还要等正式报告。啥是正式报告?此刻我已心乱如麻。浑身像抽了筋似的四肢发软。脑子开始翻江倒海,性病?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心里不停地追问。宾馆的床单、列车上的坐便器还有理发馆的剃须刀……统统闯入我的脑海。

越是心急难熬,时间越像故意作对一样停滞不前。又过了一刻钟,我强打精神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再次到检验科索取正式报告。在楼道正撞见也来取验血报告的老婆。我尽管强作镇定但嘴还是不听使唤。我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我我,可能血,血里有,问题了……”我把刚才的经过前言不搭后语地跟老婆描述了一遍。老婆眉头紧锁道:“早就跟你说平时要注意卫生,就是干啥都不讲究……平时看着老实,背地还不知道干点啥呢?”显然,老婆已从生活习惯质疑到了生活作风!我就像被飞石击中的鸟一样从空中向下翻滚着。

我战战兢兢地再次出现在检验处的窗口前。此时的窗口让我不寒而栗,在我的眼里它就是一扇通往地狱的门,是一个能吃人的虎口,随时都可能把我吞噬。我把化验单哆哆嗦嗦地递了进去。“已经有结果了。”窗里传来白衣者喊声。“有性病吗?”我像一只落入虎口的羔羊有气无力地问。“找大夫,大夫会告诉你。”里边的回答像是扔出来的冰凉板砖。我彻底崩溃了,仿佛死神正在与我拥抱,而且抱得让我喘不过气来。“不过一死,不过一死!”我强打精神,犹如上刑场一样再次来到耳鼻喉科,还是那个问我得性病的护士再次拿起扫瞄枪,我的心脏嘣嘣地要跳出来,涨红的脸浸满汗珠。她抬眼看了我一眼,我不敢与她对视。“没事呀,指标都正常。”话音未落,我一把抢过那张墨迹未干标满符号的单子,确认无事后,我冲着护士抱怨:“不带这样的,有这么大喘气的吗?”那个护士根本不知我所云……

喉镜检查无恙,老婆化验的结果是更年期典型症状。

一石击起千层浪。我和老婆像是两只惊弓之鸟坐在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上,呆呆地看着已上桌的饭菜久久缓不过神来。我心里想,这不是没事找事又是啥呢?好在有惊无险。今后再不能是事就一石二鸟了!估计老婆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们都惊吓不起了!

录音棚

年底了,机关又开始张罗联欢晚会的事。此类事之于我早已是过去式,年轻时跳舞唱歌那是背着手撒尿——不服。封山多年了,却被几个年轻人忽悠的不知所措。什么老将出马啦,什么一个顶俩啦。书记也在饭桌上帮腔,好像我不出场关乎本次活动的水准。我当然晓得这是人家赏脸哪!给脸哪有不接之理,不然一把岁数了落个给脸不要?那就唱一首呗。

不只要唱还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进了录音棚,弄了一个狗长犄角——“羊”事。之前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只在电视上看到歌星们享用过。

录音棚建在一个普通的单元楼房里,其中一个十多平米的房间经过声学处理类似软包了一番便成了所谓的录音棚。录音的设备安装在隔壁的另一个屋子里,录音师在这个房间通过视频进行操控。歌手是扣上耳机听伴奏,冲着一个环型麦克唱歌录音的。

有着多年K歌经验的我信心满满地走进录音棚。几个回合下来就傻眼了,敢情跟唱卡拉OK截然不同。带上耳机自己对着空屋子唱找不到感觉进不了状态。像在无病呻吟,又像自已在发情却又孤掌难鸣少了宣泄对象,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勉强唱完一遍出来一听,别提有多烂!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唱的。明明没有紧张录出的音却在发抖,明明气力挺足可录出来却上气不接下气。录音棚把自己唱歌的毛病和缺点来了个大放送,自信心遭到了迎头一棒。当年K歌的时候,有酒精的助兴有酒友的回应,自己只管尽情地吼,从音响回馈到耳际带着混响的歌声是那么的洒脱和美好,时常觉得歌星也不过如此吧。

音响师告诉我,录音技术可以通过后期制作对音色进行美化和节选,但对音准和情感爱莫能助。此刻我才懂得歌星的不易。

一遍、两遍、三遍……硬着头皮坚持着。每一遍都要回放,一段一段地找感觉,一个音一个音地纠偏。几遍下来,嗓子好像也打开了,气息也流畅了许多。整个人也如同松了绑似的自如多了,也让我在挫败中一点一点拾回了自信。虽说是一遍比一遍强,但每一遍都有每一遍的缺点和不足。在一旁的同事和音响师一再鼓劲说我还能再完美的时候,我毅然决然地叫停了,停止了迈向着完美的脚步。

回到家里,心境久久不能平复。从充满挫败怀疑人生到重拾自信坚持到底,我在录音棚里与自己相遇,并与之过招。录音棚就像新结识的朋友,陌生到熟知需要彼此接纳相互打磨。如同学车一样,久了车就默契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录音棚就像是一面诚实的镜子,能让我察觉跑调和不足,修正的过程如同一步一个台阶的爬山,风光总是在险峰;录音棚就像是人生的课堂,完美永无止境而我们可以选择叫停。知趣才有趣,为何不适时地放自己一马呢?

其实,唱一首歌和唱好一首歌是两回事;过一辈子跟过好一辈子也是两回事。

男人酒

十年前老婆去南方买了一包泡酒的药材,说是对男人有好处。啥好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提醒老婆小心上当,老婆却理由充足:“看别人抢着买,我才下手买的。人家就不怕上当!”老婆选用了家里的上等白酒泡满了一个能容纳2升的瓷罐。还没好气说:“你要不喝,泡好了给我爸喝。”就此,这罐让男人好的酒就躺在厨柜最显眼的位置睡起了大觉。

今天是元宵节,节日的气氛被疫情给搅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天空笼罩着厚厚的雾霾,人人心里都跟扣了口锅一样憋闷。报道的确诊病例还是有增无减。社区的管控也更加严格了,每家都给办了一张出入证,每两天只许一人次出入。若有工作之需要有单位出具证明才行。电梯间的按钮也贴上保鲜膜还配上了按电梯的牙签。微信的祝福也变成了“躲得了初一也要躲过十五”的祈祷。安康成了眼下最当紧最实惠的心愿。

老婆还住在海南没回来,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们把自己弄成了两地分居的孤男寡女。中午说是炖不如说是煮了一条带鱼,鱼里又放了点白菜和粉条。心里估摸应该不难吃,可到了食之下咽的时候才体会到老婆的好处。

我自己从不喝酒。今天却突然起了想喝两口的念头,这念头或许缘于非常时期的特殊日子,或许是五味杂陈的心情……就它了!当我一眼瞥见那罐男人酒的刹那,没有丝毫的犹豫。“生活嘛,还要继续;自己嘛,更要养活好自己。”我自言自语道。

酒这东西真的挺邪乎,别管是高兴了还是败兴了都可以请它出场助阵。酒是好物件吗?是也非也。酒的横空出世,击起人们生活的千层波浪,扰动得无所不至。人们从酒身上各取各需,不只多了一种似是而非不受控制的醉话,也找到一块游离现实半梦半醒的精神境地。历史的长河也像兑了酒一样酒气熏天。

像家里要来贵客一样,我把饮酒的家伙什找出来,将一把壶一只酒盅洗得里外透亮。小心翼翼地把那罐男人酒从厨柜搬到餐桌上,心里有些许期待。时间久了木塞像是焊死在罐体上,用餐刀别了好一阵,木塞才有所松动。当我轻轻地掀起木塞时,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酒壮英雄胆也壮怂人胆。自古英雄豪杰与酒都有不解之缘。吟诗、打虎、结义都有酒的帮衬;醉打金枝时酒就是帮凶。丢城、误事、丧命也多为酒所贻害。当然,变铁石心为绕指柔助力风情上酒也不在话下。

男人酒倒出来是透明的带着浅浅的桃红色。玉白的酒壶宛如婀娜的淑女,一手掐腰一手挽纱。加上一盏洁白的小酒杯既和谐又搭调。桃红的浆液注入酒杯的时候,也是垂涎欲滴的时候。

吾等一介草民也只有以酒讨个乐呵的份。想来,酒上的事矫情的很,大半辈子了也没有厘清其中的奥妙。自掏腰包摆酒场非要客人喝醉了,最好是胡话连篇了,摆场的人才高兴。在老家一场酒下来,不撂倒一个二个的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明明嗜酒如命却在那里杯杯计较不肯多喝一个,常常为一杯小酒争得面红耳赤。还有那个敬酒时“端三倒三碰三”的规矩,算下来敬酒之人只喝三杯,被敬之人就得喝上九杯。敬酒人还阵阵有词,说这是老辈子留下来的风俗,原来家里穷,有了酒愿让客人多喝点。如此一说,喝者能不感动?那就喝吧。散场时总有人是被抬回去的……官场上有酒品就是人品酒风就是作风之说,我看也不尽然,哪有那么简单。

这第一杯酒当然是要敬奋战在一线的白医天使!我斟上满满的一杯,心里默念着。

好家伙!第一口酒就差点把我呛个跟头,看似柔情似水却是如此火辣。我赶忙夹了一大口白菜往下压了压。第二口下肚就不那么辣了,我又用鱼肉中和了一下。待到第三口的时候味觉似乎迟顿了,嘴里只是木木的。

鲁莽的时代靠蛮力吃饭,酒作为助力剂自然大有用武之地。而如今凭的是脑力。人们从历史教训中归纳出一个真谛:“酒是粮食精,精的喝傻了,傻的喝不精。”现在盛行限酒,想必不光让人少办蠢事,也有养生和免祸子孙的意图。

进到肚里的酒开始发起总攻了。先是两个臂膀发热发沉,很快就传导至脑瓜顶,然后是脚变轻了,脚有多轻头就有多重。再往后眼皮也开始变紧了,再后来桌上的东西开始一生二,二生三……世界开始晃动了。

酒如今与义走的不那么近了,却与利打得火热。我以身试酒,一想一探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二想一试看它到底能将我怎么样?最终没发现它的过人之处,预想的“好”也没有出现。恍惚中我拨通了老婆的电话,告诉她我喝了男人酒。老婆哼了一声说“喝那个干啥?我又没在!”

2020年2月28日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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