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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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深处女娲山下早已转产的国营女娲铁矿有一座跃进门,这座跃进门是矿山通向女娲村,也是通向矿外的唯一一座大门,从上到下由钢筋水泥铸成,正中间嵌着“女娲铁矿”这几个字,出来这座大门就算走出了矿山。

在这座大门外的左侧,有两个用矿山废弃的水泥和红砖砌成的几间小房子,里面住着一个神态依然优雅但已呈现老态的女人,这个女人的一生几乎与跃进门里的矿山连接在了一起,所以也就成为了当地人眼里的“矿山女人”,她也从内心处认为自己就是个矿山女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滴一滴却每滴都落在了她的心上,落在破旧的水泥房顶上又渗透进她的房子里。她一下子不知怎么打发这些潮湿而又阴暗的日子。

矿山女人的名字叫大丑,虽喊大丑,人却不丑,是离矿山十几里远的女娲村里出了名的俊俏闺女。

矿山女人的村里因为有一座上千年的女娲庙,所以自古以来就喊成了女娲村。

而女娲村的后山上因为储藏着不少的矿石,村里古辈儿流传下来说那是女娲补天时留下来的石头,于是也就有了矿山。

可以这样说,矿山,女娲村,矿山女人大丑这三者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让这三者联系在一起的,还多亏了矿山女人的爷爷赵中祥,这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那还是上世纪的五十年代中期,刚诞生不久的新中国正处于百废待兴的时期,这让出生于女娲村的矿山女人的爷爷赵中祥似乎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

他平时好吃懒做,又不喜农耕,整天握着几本已呈黄色但跟矿山勘探和开采有关的书左看右看,连晚上睡觉都是书不释手。

不少时候,他还要到女娲村后的西山上转来转去,直到有一天,他趿拉着鞋片子披散着头发像疯了似的冲下山来,逢人就说看到了,看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村里的大人小孩儿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还以为他在发神经呢。

也有人上前去问,中祥,你看到了什么?

他说我看到了女娲老奶奶,女娲老奶奶。

那你找到了什么?

我找到了矿石,女娲老奶奶补天时留下来的那些神奇石头,现在都成了矿石。

啊,啊,那好,那好,你能耐啊......

问者以为他真的疯了,赶紧走开。

谁知没有过多久,远在京城的国家地质部真的派了几个人来到了女娲村里,逢人便打听赵中祥在哪里?

村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把手指向了远处的西山上。他们就到山上找,终于找到了这位衣着脏旧蓬头垢面的奇人,当即先给了他一瓶矿泉水,一瓶村子里的人从来没见过的矿泉水。

这时赵中祥才知道,他写给地质部的那些信有了信儿,还派这些人到这里来探查,这位解放前曾经在郑州上过几天地质学校的人高兴的跳了起来,嘴上不知道嘟哝起了什么。

后来,这些人,不,是一批一批的人不断到山上勘探,终于确定了矿石所在的方位,为此,还特意奖励了赵中祥五百块钱,一套地质专业书籍。

一九五八年后半年,女娲村西的女娲铁矿正式开工,后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被迫停工,一九六六年又正式上马,成为国家在太行山南麓河北、山西交界地带开采的一座大型矿山。

矿山第二次开工并走向兴盛时,矿山女人大丑已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刚刚高小毕业。依着大丑父亲的意思,最好再往上走走,可大丑娘不这样想。她认为,一个农村的闺女片子,识几个字就可以了。再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闺女家长成个儿了就得到地里挣工分,到矿山上捡些个废铜烂铁,用这些换得的收入来补贴家用哩。

大丑本不想按娘说的去做,可后来还是答应了。她也知道大户人家出生的娘在这个家中的难处!

她明白,自己只有听娘的话才能减轻她内心深处的一些痛苦。

大丑每天除了下地就是到矿上拣废铜烂铁。

与大丑一块儿下地和到矿山上的还有大头、二头等村里的伙伴。

大丑虽然衣裳破旧,但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两条辫子有力地在脑袋瓜子后面甩来甩去,不断显长的身材里透射出一种健壮的成熟,特别是两只大眼睛如山崖上的红酸枣一样往出涌动着一股一股的鲜亮。

大头个头高,身胚子大,说话声音洪亮,二头个头低,身胚子小,说话柔声细气,活脱脱一个女孩子样。

只要生产队里没啥活儿,特别是到冬季的时候,大丑就和大头、二头他们到矿山上去,每人的背上都搭着一条从矿山的黑胶皮管子里撕下来的黑胶布做成的粗布口袋,或手里㧟上一个用荆条编的大枣箩头。

好多时候,他们不走矗立着跃进门的那条布满了碎石子的坑坑洼洼的大路,而是专挑旁边的山涧小路走,因为这样能避开护矿队那些人布下的眼线呢。

不知是哪一次了,反正是一个下午,好像要过五一节,矿山上的食堂里正在煮肉,一块一块的猪肉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那个香啊,把食堂外围大柳树上的山黄雀儿都给香晕了。

大丑她们这帮年轻人也给香晕了,她召集大头、二头等人,说今天傍黑准备夜战。大头、二头等人的精神马上抖擞起来,一步不离地跟在大丑后面,只要她一声招呼,前面即使有万丈深崖也要跳下去的。

夜幕时分,等到矿山上的大喇叭不响了,甚至连夜虫也不鸣叫了,她们几个悄悄地向食堂摸去。

食堂的饭厅很大,几个卖饭的窗口却很小,似乎能够把脑袋伸进去。

大丑的声音比夜色还要轻,大头,上,先想法把小窗口弄开。

好,别管了。

接着,她又说,二头,抓牢口袋,随时准备进去取肉。

二头黑暗中的小身子有些瑟瑟发抖,他其实早就在等大丑的这句话呢,当大丑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有些暗红,不过,周围的人谁也没有看出来。

大丑先后看了大头、二头一眼,他们又都在心里头狠狠地喊了一声,行,我们时刻都在准备着呢。

大头的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一下。很快,他的身体就朝其中一个卖饭用的小窗口移去,人高马大的他几下就把窗口给弄开了,而且一丁点儿的声息都没留下,然后向不远处的大丑摆了摆手,像报功似的。

大丑又轻轻地喊了声二头,二头便如水一样轻轻地溢了过去,他身后的两条人影似乎比二头更小,但行动的力度却很粗壮。

二头等人依次从窗口爬进去后,差点就铺在了那些早已煮熟但仍冒着热气的猪肉上,二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一块一块的拿起来往背着的黑皮口袋里放,然后再从窗口递出去,外边的大头等人赶紧接住。

轮到自己往出爬的时候,二头又用手死死地抓了一大块儿瘦肉,想让这些肉与自己的嘴的距离接近一些,但一想到外面的大丑,他就忍了下来。

他们依次从食堂退出后,就顺着河沟依次往矿山学校的方向退,因为那里有一条最近的小路,翻过山头再往东拐就可以望见女娲村了。

这个时候,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特别的酥香的感觉,这种酥香味在被只隔了一层黑胶布的肉块子上顶着的脊背上滚烫着,似乎越滚烫那种酥香味越浓郁。

二头本来还想把手里的肉瞅个机会给了大丑,可也被这种酥香味儿给香得忘乎所以了。

脚步声在山路上沙沙地响着,夹杂着一种难得的愉悦的声音。

正当她们几个过了河沟爬上山坡就要望见女娲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紧张得让人窒息的声音,几个人的心马上跌到了最低处,一直沿着河沟的污水向下流去。

原来,她们这几个人的行踪早已被护矿队注意了,一直在暗处看着呢,因为早已算好她们回返的路线会经过这里,所以才在这里等着,等她们几个快要翻过山岭的时候才出现了。

其实,他们的注意力也是始终被那些浓浓的香味儿所吸引的。

走在最后面的大丑心里先是轰地一阵发昏、发麻,停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要被他们抓住可不好,尤其是自己,还是个闺女家......

恰好,旁边有一个石崖,她准备瞅个猛子跳下去,她不能给爹娘,尤其是曾把这座矿山视作自己生命的爷爷丢脸。

她闭上了眼,翻了下还贴在背上的发烫的肉口袋,脚往前挪了挪,就要......

忽然,有一双手猛的从后面拉了她一下,那双手是那样有力,不容拒绝,但又分明不是大头、二头的,那是谁的呢?

她顾不上去想这一切,就后退着蜷缩在了一个角落里,而且整个身子像陷在了大地的深处似的。

后来,大头、二头等几个人被护矿队的人带走了,在办公室里被关了一天一夜,直到大队书记出面才被放了出来,但他们几个从始至终谁也没有说出过大丑的名字。

再后来,大丑才弄清那天晚上那个在关键时候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是矿山上的一个人,他的父亲在矿山里还大小是个领导呢。

那天晚上,他本来也想到食堂去打猪肉的主意,没想到却碰上了大丑他们几个,他一直远远地尾随着,直到她们在前边被护矿队的人堵住,他才上前拉了大丑一把。

其实,他早就知道大丑是谁,每次大丑到矿山来都留意她,只是大丑没留意,不知道他是谁。

今晚,小伙子特别庆幸,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让他和大丑相识了。

后来他把大丑送回了女娲村,直到大丑进了家门,他才悄悄离开。

不过,直到他真的离开后,大丑才隐隐约约想到了有这么个人,一个高大却不能算英俊的小伙子,她每次到矿山上去捡破铜烂铁或去职工俱乐部和灯光球场看电影的时候,曾经多少次看到过他那双目光,那透射出的能够钻到人的心里去的像矿石一样粗拉拉的目光。

她也曾多少次把这双目光与大头、二头的那些目光相比,一时也说不出最后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原来他叫矿子。

有了这次奇遇,大丑和矿子接触的时候便多了起来,矿子亲自领着大丑到俱乐部和灯光球场有座的地方看电影,还到矿山上最高的选厂楼里去参观。

大丑呢,有时也会领着人家到女娲村与矿山相接的山岭上去摘柿子,那些像小灯笼似的或红或黑或圆或方的柿子们在他们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

不过,这一切却让远远地看着的大头、二头心里酸酸的,可是,大丑却不在乎这些。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有空儿还依旧和他们来往。

大丑和矿子的来往越来越多。

一天,矿子把大丑领到了他们在矿山上的家里去见父母,只是,他的父母虽然很客气,但却回绝了儿子的请求。

不过,矿子不在意,他依旧和大丑来往,好像一天不见都不行。

大丑呢,虽然对人家有好感,真心喜欢这个年轻人,可又担心自己家的条件配不上人家。

这可怎么办呢?

对于她的心思,爹娘似乎明白了一点儿,可从来没有问过她。

尤其是娘,她对自己身边的这个小棉袄是既心疼又怨恨,心疼的是自己的闺女心劲儿高,在今后的人生里应该像她爷爷说过的那样飞得更高些;怨恨的是闺女考虑不切合实际。有一句老话是爬得高跌得重。不如找个像大头、二头那样的。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孩子都对大丑有心,又都不赖。

又是一个傍晚,矿子领着大丑在矿上的俱乐部看完电影后告诉她,他就要到矿山上上班了,也就是说就要成为一名正式的矿山职工啦!

大丑没等他说完就跳了起来,手里的冰棍儿也差点儿掉在地上,好像是她自己将要成了这矿山上的职工似的。

这一晚,他们手拉着手在那轮弯弯的月亮的映照下爬上了女娲村后高高的女娲山,在女娲山上,大丑好像听到女娲老奶奶在轻轻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大丑,大丑.....

又仿佛听到那位找到这座矿山的爷爷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大丑,大丑.....

然而,谁也没有呼唤她,只是一缕一缕的微风从她的眼前飘过。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年轻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这天晚上,大头、二头的心里也在翻滚着,他们是那样的喜欢大丑,可又谁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事实上,比大头小四岁的二头一心想成全哥哥,而憨厚的大头也在想着成全弟弟,但弟兄两个又都在面临着一个共同的窘境。

不久后,他们终于同时听到了大丑和矿子就要结婚的传闻,而且那个传说中的时间是越来越临近,弟兄两个的头同时向下垂去,又各自扭向一边。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矿子会在矿山上出事儿。

那天晚上,浓稠的黑暗把整个女娲铁矿,把女娲村后的整个女娲山都严严地罩了起来,矿子是进入八百五采区的坑道里后出事的。他本来已经下班,走出生产工地后脱下来工作服,准备上到坑道外后到那个洗澡堂里去好好洗个澡,到食堂吃些饭,然后再找大丑去。

就在这时,坑道上面的一辆铁罐子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脱轨而下,他还没有感觉到是怎么回事儿就倒在了地上......

得到消息后,大丑的心里暗了下来,整个女娲铁矿和村后的女娲山都向她压了下来。

大丑发疯似的往矿山上医院的太平间跑去。

她实在不知道没有了矿子的矿山究竟会是个啥样子?

但是后来,她又比谁都清楚,她不能就这样去医院的太平间里见矿子,因为矿子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同意过他们的婚事。在这之前,矿子的父母已从矿里的姑娘中给他定了一个对象,而且还是一位领导的女儿,只是矿子仍不愿接受这一切,他在一点一点地挣扎着。

此刻她就可能跟矿子相守在一起,一定会在一起,她也是喜欢矿子的。

大丑的脚步慢慢地停下了,她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大柳树旁那块儿歪石头上。她的眼睛闭上了,泪水却从心里涌了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大头来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递上手绢让她擦去泪水。

其实,大头是没有勇气追上来的,只不过是在二头的再三鼓励下才来的,他追来的步子迈得不太坚定。

大丑接住手绢,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头,大头虽然没有回避,但也有些不安起来。

大丑直直的把话甩过去,大头?

嗯。

你愿意说我吗?

你......

对。

我.....

你愿意说我吗?

愿,愿意。

那你听我说,你去买一双被子和一身新衣裳拿到这里来。

这,这里?

对,就是这里,我就在这里等你。

现、现在?

现在。

你......

我要和矿子送行!

这,

这什么?

这,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愿意,愿意,我愿意。

沉默了一会儿,大丑又说,我也不想隐瞒你,我已经有了矿子的孩子。

这、这、

这是真的。

这、这、

你,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我,我,

我啥,有啥就快说。

我,我是说不后悔,不后悔!

这天傍黑,大丑在女娲山旁一个离矿子出事不远地方的山沟子里为矿子送行,她把大头带来的被子、衣裳、纸钱用火柴点燃,火光马上映红了她那透着殷红的坚毅的脸庞,那一滴一滴的泪水也抹上了一层红色。

不久,大丑与大头结婚,全村人都来为他们祝贺,二头也跑前跑后地忙着,向自己的哥哥和大丑祝福。

只是,哥哥的婚事办完不久,他就跟人到外地做工去了。有人说去了新疆,有人说去了海南,还有的说到了国外。

只有大头知道,二头跟支书下了一夜的跪,到山西下煤窑去了。

大头在村口女娲树下的那块高大的女娲石上磕叭着旱烟袋锅子磕叭了许久。

大丑与大头的生活倒也过得平静。

不过,大丑还是经常到矿山上去。她不是做零活儿,就是到矿山上的副业队去打短工。

开始,也有人说她可能还在想着矿子,可慢慢的,就没有人说了。以后的人便更不知道了。

大丑好象换了个人,比以前沉静了许多,她也和大头一块下地,无论是割麦子还是拔玉茭,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她都不会比别人差到那里去。

每当短暂休息时,站在地头或麦场上,她都会朝着矿山上的方向望上一望,就是在这短暂的一望中,她就会忘掉周围的一切。

后来,村里在邻近矿山的一边修水库,她一个妇女家既推排子车,还要抡大锤,是出了名的铁娘子,水库上的喇叭桶子里时常要喊她的名字。

喊来喊去,日子还是那样的沉重和鲜活,在这些日子里,她先后有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些张着嘴的生命每天都需要她往里填东西呢。

大头是个勤快人,他把一身力气都用在砸在水库工地石头上的把那大锤上,那一声一声的沉闷让他的脑子慢慢地模糊起来,什么也不去想了。

就是这样铁打一样的人,有一天却在水库上站不起来了,他患的是一种腰疼病,整个人马上垮了下去。

大丑没说什么。她除了照顾大头,下工后便到矿山去拣些废铜烂铁,然后,再到那邯长路边的山货站上去卖掉补贴家用。

有一次,大丑背着一口袋废铁往村里走,在半山腰上偏偏碰上了护矿队长,这是一个有着一双阴沉目光的老男人,他向大丑扑去,他在心中竭力想象着大丑的惶恐不安,她一定会说出让自己饶恕她的话,可大丑没有,她就怔怔地站在那里,把口袋也放在了地上,让自己的目光与护矿队长的目光对视着。

护矿队长的心先虚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大丑肯定会像其她妇女一样有求于自己,甚至甘愿把身子送给自己,在那一线白光的闪动中他不要都不行的。

可眼前,这个人好像一点儿这个意思都没有。

护矿队长一时不知怎么收拾这个局面,怔在了那里。

还是跟上来的一个队员捅了他一下,说这是大丑,以前跟矿子好过的大丑,她家里现在特别困难,孩子也多,男人又是个病秧子.....

护矿队长心里结成的冰块一下融化开来,特别是听到了矿子这个名字,他还在世的时候自己就很喜欢这个年轻人。那次事故时,他们是并排走在一起的,幸亏矿子在关键时刻推了自己一把。

这时,远处矿山的广播声响了,护矿队长狠狠地喊了一句,他奶奶的,收队。便消失在了大丑的视野之外。

大丑回到村里后,那些爱嚼舌头根子的娘儿们看到她时便有些异样,好像大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大丑本来想发出一些轻蔑的笑声,但只是让嘴唇轻轻地噏动了一下。

她比谁都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

不错,她的这个命一直持续到了这个国营大型矿山的破产。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往前翻腾着,随着国营矿山真正的落幕,大丑也成为了一位垂暮老人。

不过,摆在她面前的是,大头早已弃她而去,大儿子没活上个岁数来,偏偏二儿子又是采矿受了伤,三儿子神经兮兮的,在外边到处乱跑,到了没能成上个家。而两个女儿又远在新疆照顾不了她。

两个儿媳也看不到,她们总说忙,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她只得在矿山上原来的一位人事科长帮助下,在跃进门前盖了那几间房子,因为这位科长是矿子生前的“铁”友。

她不愿回到女娲村里去,虽然矿山早已移交给地方,但她在这里也能卖个烟酒什么的,闲暇时看看夕阳下的矿山,想想矿子和大头他们。

雨还在下着,她房子里的水渗得更厉害了,她一晚上没有睡好。这可怎么办呢?

那雨滴,一下,两下.......

忽然,她听到了门外有什么声音,好像带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不禁推门走了出来,一位背有些驼、头发花白的人站在那里。

她还以为是自己早已过世的爷爷赵中祥呢,多少回,自己在梦里见到他,好像都是这个样子,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去找那些矿,他都不会回答。

后来,他慢慢地扭过身来,竟是二头,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回来了?这些年到哪里去了?

大头走后,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真真切切的一个人。

只是大丑没有想到,二头离开女娲村后,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成家,他走南闯北学了一身的木工和泥瓦匠技艺。现在他回来了,他要为大丑修房子,他要让大丑住他眼中世界上最好的房子。

大丑不知该哭还是笑。

2020年2月28日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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